地味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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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物主义者不会变成鬼

[信云]完整

精英x学生……停下来谈一场恋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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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赵云被门铃声吵醒,爬出被窝,夜里熬得太晚,精神不振,迷迷糊糊地开门,一道人影飞扑过来,猝不及防,他踉跄后退坐地,当场清醒,微微皱眉,困惑望向袭击他的陌生长发青年。
  另一边韩信本就气急攻心,见人也不分辨,揪起衣领要质问,定睛一看,懵了,眼前这张脸,和他要找的家伙五官不大一样,顿时被按了暂停键般,场面凝固。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安静到陷入尴尬,赵云咳了一声,提醒:“这位先生,走廊有监控,你的犯罪过程已经被录下……”
  韩信啧了一声,松手起身,二话不说闯进客厅,肆无忌惮地推门开柜,寻找什么似的。
  屋里两间卧室,客厅不大还到处摆满样式不一的花盆,种着枝叶奇奇怪怪的绿色植物,有几盆开了冷冷清清的蓝色花朵,大冬天的实在罕见。但韩信对花花草草并不关心,抽出根烟,像要冷静,深吸了一口,回头:“你认不认识对面姓王的王八蛋?”
  “噢。”赵云犹豫要不要报警,这会儿理解了:“你找王教授?”
  韩信把吸了一口的烟按进手边的花盆里,看赵云模样年轻,又问:“你是他学生?”
  “大二上过他的课……”赵云走上前,挑出烟头丢垃圾桶,“我室友是王教授带的研究生。”
  韩信压根没留意到赵云对烟头表现出的不满,急忙回道:“我就找你室友!”
  “他?”赵云指向屋里那间空荡荡的卧室:“上星期搬走了。”
  “搬走了?!”韩信瞪眼,“去哪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赵云和室友关系普通,回忆了一下:“好像说出国深造。”
  “艹,那王八蛋带学生一起躲到国外了?!”
  韩信又抽出一根烟,边抽边来回踱步。赵云怕韩信再随意丢烟头,烟灰在盆土里容易发酵腐烂,不利植物生长,于是赶紧抄起一个空罐头递过去。韩信砸了砸烟灰,自言自语一样碎碎念:“几十亿的项目,五年,做了五年,设备都他妈全弄出来了!王八蛋,关键时候逃跑!跑了鬼知道那些天价玩意怎么用!艹!”
  听上去怨恨颇深,赵云也不懂具体,总之和他没关系,只好暗示:“这位先生,我还有事要忙……”
  韩信一挥手,打发下属的姿态:“那你忙去。”
  忙着睡回笼觉的赵云一时定住,他不擅长和过于强势的人打交道,半晌,再次暗示逐客令:“……这是我家。”
  “啊。”韩信却依旧心不在焉没有察觉,走到另一间卧室打量,“他现在的联系方式,你有?”
  赵云回得斩钉截铁:“没有。”
  随后加了一句:“他的书没带走,说交给我处理。”
  卧室墙角一个简易的七层木制书柜,韩信随意扫了一眼,基本是机械方面的专业书,第四层的显眼位置放着一枚牛皮信封。他也不客气,直接拆开,里头一张信纸,写了寥寥数百字。
  韩信匆匆看完,翻到信封正面,刚劲有力的四个字“赵云亲启”。他回客厅,见被他袭击的年轻人正弯腰观察一盆花,就扬了扬手中的信:“你叫赵云?”
  “你怎么知道?”
  “你室友给你留了封信。”
  赵云些许讶异,接过信纸,没抱怨对方窥人隐私,只是低头认真阅读。信上内容大约就是同住三年渐渐爱上自己的室友,“如果你有相同感觉,请找到我,我等你。”
  读完最后一行,赵云吃惊又疑惑:“这是——”
  韩信对学生纯情暗恋不屑一顾:“他给你的情书呗。”
  “呃……可我们都是男的啊?”
  “现在同性恋又不稀奇。”
  赵云费劲思索的神情:“哦,这样啊。”
  “你去找他。”韩信指信上最后一段,催促:“他把线索留在书柜里,说你一定能破解,你现在就去。”
  赵云不解:“为什么?”
  换平时,韩信早就跳起来大骂快给老子找,今天情况特殊,他耐心劝导:“你忍心辜负对方的一往情深?”
  “不是。”赵云摇了摇头,解释:“我没那个想法,去找才是辜负吧?”
  韩信压住情绪,字字清晰:“但我必须知道这个人在哪。”
  关系到项目组一百多人接下来一年的工作,找不到王教授和他的学生,大伙都得喝西北风。
  “我不找。”赵云相当固执,“你想知道就自己找。”
  “妈的!矫情毛病多!”韩信忍不住骂骂咧咧,“老子自己来!”
  赵云无奈叹了口气,回笼觉是睡不成了,他不识时务地开始解释:这个月要招个新室友分担房租,前室友的东西不会留着,你可以把书和书柜搬回去。
  韩信站在塞满几百本书籍的柜子前数分钟,无从下手,转身恶狠狠瞪了赵云一眼,不多废话,问房东号码,赵云也真告诉他了。
  一小时后,韩信把手机扔赵云面前:老子把这套房买下了。
  他一向主张从根源解决麻烦,至于一些手续方面的程序,已经让秘书出面去处理。
  赵云吃着早餐,先前听到韩信打电话大呼小叫的交涉,突然换了房东也不惊讶,点头,哦我知道了。
  “书柜不准碰!否则老子今天让你滚蛋!”韩信想了想,提出交易:“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他,房租我可以不收。”
  “房租我会按时交。”
  赵云不给任何回旋余地,看了眼桌上剩下的煎蛋和小米粥,随口一问:“要吃吗?”
  态度自然得就没把私闯民宅的陌生人太当一回事,尽管他连新房东叫什么名字都还不清楚。
  韩信忙活了一早上,滴水未进,确实肚子空空,坐下狼吞虎咽,途中想起,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其他人共进早餐,愣了一下,放慢进食速度,若有所思瞥了眼赵云。赵云已经吃完,一语不发,专心检查餐桌上一盆开着蓝色细碎小花的植物。
  年轻人没点防备心,韩信对赵云的第一印象。
  
  第一个星期,韩信下班直奔租房,研究书柜谜题。情况比他设想的复杂,好不容易从零零散散的一套书籍里找到蛛丝马迹,按顺序串成一行乱码,破译出来居然只是拉丁文的我爱你,把韩信气得撕书:这破逼表白方式谁懂啊!脑子有坑的书呆子!
  赵云是大四学生,课不多,晚上通常待在家里,偶尔做实验会熬到深夜,其他时候作息正常。起初他不怎么能接受,因为韩信傍晚一进屋就不客气坐下吃饭,而他压根没做韩信的份。几天后倒也迅速习惯了,把韩信当成夜里出没不会留宿的房东,房东没提过房租的事,蹭一顿饭就蹭吧。
  第二个星期,韩信连午饭也开始蹭了,在公司吃盒饭不如过来,反正距离不远,关键是赵云做的饭菜合他胃口。
  赵云依然“蹭两顿就蹭两顿吧”的心态,不干扰他的生活就行。两人从几乎不对话到偶尔交流,大部分是赵云听韩信抱怨公司上下的压力。他一个学生,不懂大公司内部矛盾和勾心斗角,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一类的话题更不感兴趣,只是韩信骂人骂得烟火气十足,偶尔让他不禁微微一笑。
  韩信欣赏赵云不烦人的个性,但不关心对方的生活,所以相安无事。某天夜里,他在书架上看到一本花卉词典,才猛然察觉赵云似乎喜欢园艺,于是抽出词典,桔梗花的那几页里,夹了一张照片。
  一个女孩的背影,以及正和女孩聊得表情愉快的赵云。
  由于租屋里没有女人出没的气息,韩信猜测不是女友,可能是赵云喜欢的对象。
  词典上写桔梗的花语,无望的爱。韩信扬起嘴角,嘲笑这位他只见过两次面的可怜室友。
  他本人是绝对不可能在漫长且看不到结果的暗恋上费心费力。
  第三个星期,韩信在一本菜谱里找到一串数字,倒来倒去算了一晚上,没理出头绪,眨眼到了夜里十二点,困得打哈欠,干脆在客厅沙发睡了。
  次日清晨,终于,连早餐也蹭了。认识有一段时间,他也会开开玩笑:我特么像买了套房子金屋藏娇,养你个会做饭的小三。
  赵云觉得这形容怪里怪气的,纠正:负责三餐的园丁。
  园丁。韩信环视四周绿意盎然的环境,问:你喜欢种花?
  赵云沉默了片刻,眼神忽而黯淡,说:只是和专业有关。
  看起来有隐情,韩信倒不追根究底的八卦,转而提起那串数字,赵云啊了一声,坦白是他身份证号码的后八位。
  韩信呸的表示鄙视:“你前室友是不是心理变态?”
  “可能他记忆力好。”赵云对室友的印象就是学霸,“学校有他的档案,你不如去问问?”
  “你当我笨啊,早打听过了,档案填的信息都是假的。”
  唯一可寻的线索只有书柜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可惜赵云拒绝帮忙,韩信只得没头苍蝇似的解读学霸留下的变态且无聊的谜题。
  喜欢一个人如此拐弯抹角,活该追不上。
  
  第四个周末,赵云去餐厅打零工,头一回,在租房以外的场所遇到韩信。
  韩信和女友闹矛盾,吵得厉害,连餐厅后厨的员工都惊动了,大伙一块出来瞧热闹,就经理劝架,结果两头不讨好,挨了一通狗血淋头的怒骂。
  听上去常有的情侣吵架内容,一个埋怨对方不关心自己一个月不见人影,一个不满对方无理取闹说自己忙着工作赚钱。
  女生大概性格比较克制,没有大喊大闹,铁青着脸低声说话,说着说着突然抓起杯子泼了韩信一脸滴滴答答的冰水,随后冷笑:“对你来说,我就是往上爬的工具么?”
  韩信被击中要害一般定住,盯着对方,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最后整个人松懈下去,放弃争辩,无奈叹气,“三年了,你还这样想,那就……算了。”
  瞧热闹的人群见韩信要离开,默契让出了一条路。韩信自然就撞见了最外围穿着厨师服的赵云,愣了愣。赵云考虑该不该打招呼,手抬到半空中,还没开口,韩信已沉默从他身边走过,于是又把手放下。
  偶然认识,可能朋友也算不上,打招呼或者追上去安慰,好像都没必要。
  餐厅十一半点打烊,赵云提着一袋厨房剩下的羊排,出大门,见韩信坐在门口附近的长椅上,对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发呆,空中飘着小雪,好像在强调气氛凄凉。
  他将那袋羊排放到韩信身边,找不到合适话题,就指了指袋子:回去吃顿好的。
  韩信打了个喷嚏,没说话。赵云说那我先走了,要留下韩信一个人在冷夜继续静静的地老天荒。结果韩信勾起袋子,站了起来,跟在赵云后头。
  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五六分钟,韩信终于吱声。
  “我可笑吗?”
  “呃。”赵云斟酌用词,“我并不觉得好笑。”
  情侣间的摩擦,再普通不过的红尘事,不可笑。
  “她要什么我就买什么,她想去哪我都陪她去,她想做的事我从不反对,三年,谈婚论嫁了,她依然认为我不爱她。”
  一路上,赵云认真听韩信发泄心中不满,不作点评。
  再明显不过的矛盾,彼此需求不在同一频道的两人,哪怕把自己的世界打包送给对方,也常会落得一个有缘无份。
  他摊开手掌,接了一片小雪花,雪花在温热的掌心迅速融化。就算明白结局不会因他的话发生任何改变,他还是选择了正常安慰:“女生容易缺乏安全感,多体谅。”
  “安全感?”韩信自嘲一笑,“我现在也缺啊,空虚得很。”
  经过城市广场,韩信仰头望大钟楼,刚过十二点,感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他妈的终于过去了。
  在公司工作了八年,今天董事会强制给他安排了半年假期,暗示放逐,把他排挤出管理层。
  认识五年谈了三年的女友,数不清是第几次吵架,今天,一种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的伤感。
  至于女朋友的父亲是公司大股东与他被迫停职休假之间复杂的利益得失和感情纠纷,韩信懒得分析了。
  赵云似乎不赞同:“最倒霉?”
  “也许将来还有更倒霉的时候。”韩信狠狠踢飞脚边的石子,“艹,就没一件好事!”
  “至少还有一袋羊排。”赵云想起韩信之前的玩笑话,顺嘴说了一句:“其实好事也是有的。”
  “说来听听。”
  “你的小三我可能要升为正宫了,算可喜可贺?”
  韩信瞅着赵云一本正经开玩笑的表情,噗的笑出声,越笑越夸张,竟弯腰捂肚子。
  “有那么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是………哈哈哈哈………可喜可贺………恭喜你!也恭喜我!”韩信甩起那袋羊排,止不住狂笑,“来,小老婆,回家给爷做夜宵!”
  
  小老婆的称呼韩信喊了几天,在赵云刻意离他五米远并且怀疑起他可能是同性恋时才改口。
  “老子喜欢女人。”韩信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手柄按的噼里啪啦响,十分肯定的语气:“就算哪天喜欢男人了,你也不是我的菜,怕什么。”
  赵云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可担不起再来一个室友给他留下情书不辞而别:“那就好,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愚蠢,你这种小鬼根本不懂成熟的魅力。”
  韩信不愿待在自个的大宅子里,触情生情伤心地,拖了一箱行李,和赵云挤不到六十平的套房,图三餐方便:我花钱买的房,还不能住了?
  房东住自己的房子,的确让人无话可说。之前韩信好歹看着干干净净的社会精英,一搬进来,邋遢得旁若无人,不再去研究书柜的谜题,爱咋咋的老子甩手不管了的意思,吃饭睡觉打游戏,俨然颓废死宅男。
  好在赵云会收拾,而且韩信老实遵守着不成文的规则,譬如想抽烟就去阳台,不乱碰赵云的那些花,饭菜绝对吃光不留一粒米,整体而言,勉强过关的室友。
  韩信对游戏的热情让赵云感到意外,他以为韩信上进的个性与电子游戏不会有牵扯。韩信却拍胸膛自豪起来:男人至死是少年!
  说白了就是幼稚,他甚至邀请赵云一块对战,赵云心中似乎没住着一只热血的幼稚鬼,不参与,只偶尔停下手头的事,看韩信玩得不亦乐乎。
  韩信每天起得晚,其实白天基本见不着赵云,也不想出门找朋友,去哪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最近的遭遇让他脸上挂不住,更怕朋友追问。
  有时不打游戏了,憋得无聊,他会抱着词典,分辨满屋的植物叫什么名,蓝雪花,鸭拓草,蝶豆……
  “怎么全是蓝色?”
  赵云对此闭口不谈。恰逢周末天气晴好,他计划把几盆耐冻的绿植搬到天台晒一天太阳,抱起一盆风信子,回头看到韩信笑嘻嘻也抱着一盆说要帮忙。
  “那是蓝花琉璃繁缕,南方植物,放室内就好。”
  “哦。”
  韩信乖乖把花盆放回边柜,没放稳,坠地,哐当一声花盆碎了,泥土撒了一地。
  “抱歉抱歉。”韩信连忙为自己的毛手毛脚道歉,却见赵云凝视地面,难以言喻的表情。他第一次看到赵云露出这样的神情,沉痛伤心遗憾不舍之类的词汇都不准确,那并非一次短暂的情绪表现,更像积累了许久的忧郁。
  也许是最喜欢的一盆花?韩信蹲下准备收拾,听见赵云说有毒别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抬头又道歉:对不起啊。
  “没关系。”赵云依然注视地上已经折断的草本柔弱绿茎,“一年生植物,明年也开不了花了。”
  虽然赵云不追究,可韩信心里疙瘩解不开,觉得该做点什么补偿。宅了足足两星期,总算有了出门的契机,他到了花卉市场,脑子一空,死活想不起名字,形容了老半天,店主搬出盛开淡蓝色花朵的笔直绿植,花瓣的边缘形状尖锐。
  “先生,你还是买这种吧,冬天好养活。”
  于是韩信买了两株,放屋里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笔龙胆。”赵云回来后习惯性的检查枝叶健康状况,“怎么,你也想养花了?”
  “不,这——”韩信听着花名和上次有所不同,改口:“是啊,你有意见?”
  “没有,你随意。”
  确实无所谓的态度,韩信突然意识到,可能赵云不是缺少防备心,而是过于漠然,不会去伤害他人,也不容易受伤。
  
  不知不觉大四上学期即将结束,可能是赵云当学生的最后一个假期,周围同学考研出国找工作,各自为前程忙碌。
  他还没考虑好毕业后的出路,生活里多了一个似乎正在悠闲度假的韩信,莫名跟着产生心急无用慢慢来的想法。
  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妹妹要结婚,婚礼人手不够,求他去帮衬。因此一大早赵云打算和韩信说明,让午餐晚饭自行解决。在屋里兜了一圈,没找到人,一个月来,韩信从宅男变身退休老头,常去周围溜达散步看美女,七点之前不见人影,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赵云留了张纸条,婚礼现场发现伴郎里有韩信才反应过来,本要问怎么不跟他说一声就消失,但一想韩信做什么也没有报告的义务,提问吞回了肚里。
  “新郎是我铁哥们。”韩信觉得惊奇,“早知道你也会来,我起床就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了,还怕吵醒你。”
  “啊。”赵云点了点头,“新娘是我妹妹。”
  韩信哦了一声,他注意到婚礼现场大部分装饰花都是蓝色,心里嘀咕有其兄必有其妹,问:“亲妹妹?”
  “不是。”
  “嗯?”
  韩信嗅到一丝不对劲,正要追问,新娘拉着新郎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新娘高兴介绍,赵云是她青梅竹马比亲哥哥还亲以后要好好相处,之类之类,说起小时候她跑山里玩,不知天高地厚,调皮吃了有毒的野花,是赵云及时背着她去医院,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那花蓝色的,可好看了,忍不住嘛。”
  赵云微笑劝她:“结婚了,以后不能这样冒冒失失了。”
  “结婚了也可以冒冒失失。”新郎脸上的笑容韩信十分熟悉,绝对是面对敌人的微笑,“以后有我看着,你不必操心。”
  赵云面不改色,只是语气缺乏温度:“说得也是。”
  表面再稳如老狗,从结果来看,已输得彻底。
  闹腾的婚礼结束,韩信回租房,夜里翻出书柜里那本花卉词典,那张照片,那个女孩的背影,似乎和新娘身形一致。韩信看了看照片里微笑注视女孩的赵云,又看了看桔梗花的花语。
  “无望的爱。”韩信了然挑眉,“原来说的是你啊。”
  
  接连三天,赵云经常要沐浴在韩信那长者的怜悯眼神里,被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整明白韩信发哪门子的神经。
  韩信就是摇头,同情:“别人都结婚了,你看看你,不争气啊。”
  赵云更觉得莫名其妙:“你岁数比我大,不也还没结婚?”
  一个被白富美未婚妻甩掉的大龄待业剩男,究竟在以什么心态同情他?
  “哥是过来人。”韩信搂着赵云肩膀,笑得神秘兮兮,“跟你说,这世上不只有美女,还有金钱和美酒。”
  “啊?然后?”
  “你不正放假吗?哥带你去个有钱又有酒的地方。”
  可疑的传销气息,赵云断然拒绝:“不去。”
  “放心吧,不用你花钱,费用哥包了。”
  天上掉馅饼,更可疑了,赵云委婉打听:……信哥,你是不是被什么违法集团威胁了?
  “你说什么?”
  “听起来你像被拉进了传销组织……”
  韩信抬手赏了赵云后脑勺不轻不重的一掌:“乖乖走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哥是好心带你出去玩一圈!”
  “玩?去哪?”
  “赌城。”
  在韩信“再敢回一句不去,今天就搬出老子的房”和“赌城运气好还能赚钱啊”的威逼利诱之下,赵云勉为其难的踏上赌徒不归路。
  碰运气的地方,多的是欲望横流。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赵云第一次来,满脸茫然,大部分游戏规则他不明白,韩信送了他三枚筹码,说实在不懂就去转老虎机,然后自己吹着口哨乐颠乐颠玩德州扑克去了。
  几局下来韩信收获颇丰,抱着翻了数倍的筹码回老虎机区域。赌场员工在维修其中一台,而赵云正被两个保安问话。
  韩信上前:“怎么了?”
  “啊。”赵云懵逼着,看见韩信,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茫然少了一分,“我中了三次,他们说机器坏了。”
  而且似乎怀疑他对机器做了手脚,不还他那三枚筹码。
  “机器坏了?”韩信夹起一枚筹码递过去,“你换一台试试。”
  果不其然,中了。
  韩信自己也在另一台上随意试了试,歪了两次后让赵云试,又中了。
  “你赌神附体啊?”
  韩信吐槽了一句,然后指着一行的数字7,问保安:“你们赌场的机器是针对手气好的客人才坏?”
  “这……”
  保安被问得噤声,韩信让他们把负责人叫来,开始怒斥赌场不讲信用等等。大概社会你信哥的气场压制,逼得负责人弯腰道歉,把该给的奖金都给了,倒让赵云不知所措,其实他原来想着筹码能还回来就行。
  天降一笔横财,韩信高喊口号,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来了就要住最好的酒店,吃最贵的餐厅。想到最近吃了女人的苦头,所以没打算睡最棒的女人了。
  昂贵食材堆砌出来的一桌酒席,赵云还没品出个所以然来,韩信已经连开三瓶酒:来!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其实一颗心漂泊不定,醉不醉都是举世孤独,无家可归。
  幸亏身边还有个人举杯共饮,多年之交也罢,酒肉朋友也好,醉了仿佛就能生死一起走。
  清醒的时候,不曾拥有如此真挚厚实互相信任的关系。
  但又必须清醒的活着。
  
  酒足饭饱过后,住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套房。
  酒店高层的大阳台,看得到热闹的城市灯火,两人在露天温泉泡了许久,表情麻木,齐刷刷仰望着云层厚重的夜空。
  气氛莫名低沉的夜晚。
  “喂,赵云。”
  “什么?”
  韩信没头没脑的提议:要不要接吻?
  赵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喜欢把事情想得复杂。”
  应该是听错了,赵云接话:“女性心思更细腻,自然想的多。”
  韩信又说起前女友:“普通抱怨她都会认为我在暗示什么,觉得我在逼她去向她父亲求助,搞得最后我只能报喜不报忧。”
  “嗯?”赵云皱眉,不解,“为什么对她提不好的事?不是让她白白担心?”
  他就从来不对喜欢的人埋怨生活中遇到的不顺。
  “这样才是过日子,哪有完美无缺的生活。”韩信像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得出结论,“象牙塔里的金丝雀,可能真的不适合我。”
  “也许是你配不上她。”
  “你小子还学会损我了?”韩信侧目,语气倒没有不满,依然平淡,“其实你这样的最适合当老婆,会做饭,贤惠,不胡思乱想,识大体。那叫什么,下得厨房上得厅堂,就是没法生孩子传宗接代。”
  赵云咳了好一阵子:“你真改性取向了?”
  “那玩意怎么改啊?”韩信呸了一声,“老子是在跟你讨论男女相处和男人的友谊。”
  “恕我愚钝,听不出来。”
  “男人和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弯弯道道,比如跟你一起就没压力,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吃喝玩乐全看心情。”
  “哦。”赵云半懂不懂的,“因为不用背负责任?”
  “对啊,一说责任感就有压力,但责任感也会产生成就感和幸福感。”韩信又绕回最初的话题,“所以我问你要不要接吻。”
  “啊?”赵云心里讶异,还真说过接吻,“这之间有因果关联?”
  “当然有。咱俩对彼此没责任感,一起生活不也过的凑合,就是缺了男女朋友之间那点亲密接触。”
  不对,赵云赶紧摇头,缺的不只是亲密接触,缺的是最重要的感情累积。
  “所以形式上接个吻,说不定能拥有一样的幸福感。”
  赵云觉得韩信如同在宣称做爱能获得快感就够了,继续摇头:“不能,不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
  赵云往一旁挪了挪,远离,认真问道:“信哥,你是不是精虫上脑了?”
  “你想得也太歪,老子没想上你。”韩信打了个哈欠,“我说的不是性方面的愉悦,是人生失落之际需要的安慰。”
  “安慰的接吻?”
  “好像容易引起误会,算了,你当我没提过。”
  赵云暗暗放下心:“哦。”
  “对了。”韩信瞥来一眼,“你喜欢那女孩多久了?”
  赵云怔了怔:“什么?”
  “那新娘子。”见赵云表情渐冷,韩信耸了耸肩,“说了哥是过来人,你瞒不过我。”
  赵云默然半晌。
  “……十五年。”
  “十五年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啊。”韩信望向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我为公司卖命八年,至少赚了钱,能力获得承认,积累了人脉,不是空梦一场。”
  可感情方面的事,不能以得失衡量。
  
  在赵云开始忧心他的那些花卉时,韩信终于同意结束旅程,愉快回了自己的城市。
  韩信似乎重新找到目标,进入正常轨道,忙于社交,每天和不同朋友见面,约到多个女生时还邀请赵云一起联谊,说是认识些美女,省得想不开,十五年吊在一棵树上就算了,连棺材都埋树下也太蠢了。
  赵云不知韩信为何如此操心,总归一片好意难以拒绝,只是结识的女性都过于热情,他招架不住,往往聊过两句没了下文。
  月底,韩信又一次发来邀请,赵云看时间合适,地点不远,同意了。刚入座,接了个电话,坦言有急事,提前离席。
  韩信眼睛不瞎,瞅着赵云接电话时的神情,猜测电话那头十有八九是初恋小情人。虽然心里怒其不争,倒没拦着,可赵云走后他越想越不痛快,解散了聚会,回住处,盯着满屋的花盆生闷气,先前买回来的那两株笔龙胆,白天开得热闹,入夜就闭合。
  “你他妈太不中用了!”
  韩信也意识到,心里的怨气远远不止因为被放鸽子。他在房间里烦躁来回打转,抽出花卉词典,哗啦啦翻页,但懒得再看那张照片。
  龙胆花,他停住翻页,死死盯着花语的那一行。
  “噢……果然。”韩信像考生发现了正确答案一样,“没错……是这样……没错……”
  赵云夜里归来,韩信时隔多日又闷在电视机前打游戏。
  “今天聚会怎么样?”
  韩信没搭理他。
  他又提了几个类似的问题,韩信仍然不理会。赵云才明白韩信正在发脾气,换话题:“想吃什么夜宵?”
  “不饿。”
  被冷漠拒绝,赵云还是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韩信也进来,开冰箱,搬出一堆食材,一口气报菜单:“糖醋鱼,醋溜土豆丝,蘸醋饺子,还有可乐柠檬鸡翅。”
  听起来就酸溜溜的,赵云侧头,问:“吃醋?”
  “吃火药。”韩信回得没好气,“一个电话你就屁颠屁颠贴过去,备胎当成这样,贱不贱啊?”
  “说不定有急事。”
  “再急人也有老公,关你什么事,都结婚了,怎么,你不死心?”
  “早就死心了。”赵云拧开火,热锅,“只是习惯改不了。”
  韩信脸色稍稍缓和:“有的是时间,改得掉。”
  “也许吧。”赵云指了指厨台上的食材,“真要吃这么多?”
  “老子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
  “哦。”赵云终于察觉可能是他害韩信一整天空肚子,“对不起。”
  “对不起靠行动来说。”
  “下次不会了……”
  “尼玛,还想有下次?没有下次了!”韩信气势汹汹的,“再给你介绍女人我就是一头猪!”
  赵云想不通韩信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吃完饭,问能不能一起玩游戏。韩信回嘴算了吧反正你根本没兴趣。但赵云一拿手柄进了游戏,韩信就手脚并用的指挥起来:笨啊!从上边走过去!有个宝箱!
  赵云游刃有余地按着手柄,突然问:信哥,要不要接吻?
  韩信一下子愣住,转头:啊?
  赵云注意力集中在电视里受他操控的小人身上,漫不经心的解释:你看上去一脸迫切需要安慰的表情。
  哦,安慰。韩信咬咬牙:不用。
  他后悔起来,在赌城不该和赵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需要的是自然深情的长久,而非一次肢体接触的安慰。
  
  临近除夕,本打算留校的赵云被家里催促,决定回老家过节。韩信大大方方挥手:一路顺风,不用担心,哥绝对饿不死。
  近来他每天往原来住的宅子跑,三餐就在外头解决,据说房子要重新装修。
  除夕那天发节日祝福,韩信好歹指名道姓赵云春节快乐,却收了赵云一个群发的新年大吉大利,心里不乐意,嘀嘀咕咕发了个红包,赵云回了一个,比他发过去的多了两毛钱,韩信这才心满意足关手机。
  他没有家人,过节日很简单,不需要一堆人聚沙作戏,一个人吃饱喝足,再有一件开心的事,就可以安然入睡了。
  赵云初七就回校,见房子里的花都还健康,对韩信很是感谢。韩信列好了一张单子,接下来七天他想吃的菜,赵云扫了一眼:那不勒斯烤龙虾?鹅肝酱?怀石料理?!
  “你不会做我们可以出去吃啊。”
  “呃……”赵云扶额无语,“你怎么不说出国吃?”
  韩信欣然回道:“也可以啊。”
  “信哥,你发烧脑子烧坏了?”
  “屁话多!请你吃免费大餐你还不乐意了?”
  赵云态度依旧有所保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韩信差点一句玩笑馋你的身子行不行,话到了嘴边越觉怪异,改口:“我嘴馋行不行?”
  “行。你随意。”
  直至开学,赵云天天忙着各家公司的面试,还要被韩信拉出门品尝各国料理,大鱼大肉吃的味蕾快失调,只想天天白粥配咸菜,韩信笑他不会享受,私底下却也怀念起家常小菜,终于等到了赵云的生日那天,突然的大雪纷飞,出门艰难,计划全部作废,窝在家里啃馒头。
  “生日快乐。”
  “啊?”赵云很少过生日,没反应过来,“那串数字你还记得?”
  “我记忆力好呗。”
  “你不会也心理变态吧?”赵云半开玩笑的语气,忽而想到昨天凌晨十二点收到的邮件,提起:“对了,前室友给我发了封信,问我要不要去他那儿当助理。”
  韩信蹦出沙发:“你答应了?!”
  “呃,没有。”赵云没预测到韩信这种激烈反应,回道:“不,我想说的是,他在信中把地址告诉我了,你不是要找他?”
  “哦。”韩信冷静坐回原位,“不用了,上回去赌城已经打听到王八蛋教授的去向了,过两天他就回来。”
  “你公司的问题解决了?”
  韩信点了点头:差不多,那项目我一手策划的,别人带不来,他们还是得请我回去。
  “恭喜,你女朋友那边?”
  “吹了呗。”
  “两全其美还是难。”
  “也不算太难。”韩信叼起一根烟,“回公司后我就没时间过来了。”
  “哦,那房租的事?”
  “以后再谈。”韩信拿起打火机,始终没有点火,“你……”
  赵云脸上没什么反应,指向韩信的那两盆笔龙胆:你的花要带走吗?
  “不了,送给你吧。”
  “送我?”赵云笑了笑,“信哥,花不能随便送,你知不知道龙胆的根很苦,花语是……”
  “爱上忧伤的你。”
  “对,原来你知道?”
  但韩信盯着赵云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爱上忧伤的你。”
  赵云脸上的微笑,缓缓变成迷惘和困惑。韩信的心情,随着这缓慢的转变,越来越低沉:你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去外边抽根烟。”
  然后没有回来,发了一条道别信息:算了吧。
  他不会也不可能等,不如就当一切未曾发生。
  而赵云,注视那些盛开的蓝色花朵,停止不住的疑惑:我哪里忧伤了?
  
  赵云经过两天的思索,认为还是得和韩信好好谈谈,然而打电话不接,一星期内他去韩信公司询问了四次,前台每次都回出差了人不在城里,也不知真出差还是躲着他。
  莫名被表白,也莫名被拒绝,算起来没有得到什么,更没有失去什么,只是想到心里就觉得空空的。
  之前面试的公司让他边上学边实习,下学期课少,他想搬到公司附近,要搬出去,同样得找现在的房东韩信商量。
  韩信是半个月后,在赵云已经把大部分家当搬走时才出现:我去外地了,换了手机号码,你找我?
  “啊。”赵云正在纠结怎么处理韩信那两盆花,“我搬走了,你可以招其他租客进来。”
  “哦。”韩信看着腾出了一大片空间的房子,“你拒绝得可真彻底。”
  “这两盆花?”
  “帮我送到一个地方。”
  “行,送哪?”
  “我带你过去。”
  于是赵云抱着那两盆花上了韩信的车。路上先是彼此无语,行驶了一段时间韩信才主动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没有。”赵云低头整理思绪,“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爱上一个忧伤的人?我不忧伤,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啊。”
  韩信一听,瞬间气上心头,咳个不停,扭头怒吼:老子眼睛戴的什么滤镜要你管吗!你他妈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啊!
  赵云连忙指车前头:注意行车安全。
  “不忧伤你也爱啊?”
  “废话!你以为我真想要一个林黛玉啊?”
  赵云刷新了思考:“我再想想。”
  “就给我回答行或者不行,你还要想什么?”
  “我总是达不到别人的期待,这次可能也一样。”
  “是你自己一味沉迷付出,不懂得回应。”韩信语气变得平缓,“我对你没什么期待,和之前一样就可以了。”
  “那行吧。”
  如此干脆,韩信反而不可思议起来:“你就答应了?”
  赵云点了点头:“反正我也喜欢跟你一起生活。”
  韩信脑子的思考倏然短路,没转过来,到了目的地才想起:妈的,可是你搬走了啊!
  “不是你先说以后不过去了?”
  “呃——”韩信被反问得答不上,尴尬下车,指面前的房子,“那以后就住这里吧。”
  “啊,好。”
  赵云抬头望院子里光秃秃的一棵树,韩信得意说明:你回家那段时间种的,本来要种蓝花楹,他们说那玩意下雪天会被冻死,换成枫树了。
  “秋枫不错。”赵云看着怀里两盆笔龙胆,“先放屋里吧。”
  进了屋子,自然的拥抱接吻上床,沉溺于彼此的气息里,掉进日常编织而成的温柔网,层层包裹成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一些觉得熟悉却又的确是初次的触碰,犹豫不决到慢慢笃定,最后任凭电光火石的快感在体内流窜。
  不知是否完全占有对方,不知前途是否依旧磕磕绊绊,只觉得当下很好,一切都很好。
  结束后赵云一直凝视窗外的院子,韩信说到了春天就种很多花,一片蓝色一定壮观。赵云埋进被窝里,懒懒回答:可以多种些红色的花,会很好看。
  不需割让自己的领域,不用入侵彼此的空间,只需在对方的世界里染上自己的色彩,似乎已经足够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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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淡……平淡的剧情,俗套老梗,可能读完觉得漫长无聊orz

但又让他们谈了一次恋爱了我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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