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云]中邪
模特x歌手的设定(并不重要),一段鬼上身的中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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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前,常常闷头不语的韩信,突然开始自言自语,症状一天天加重,起初只是偶尔嘴里蹦出诸如“别说话”、“快睡觉”之类简短句子,后来发展为对着空气认真讨论晚餐是鸡蛋面还是咖喱饭。
人一旦形成某种习惯,可能带到棺材里也改不了。经纪人忧心韩信被那些个搞摄影的所谓艺术家带坏,养成奇怪毛病,整出精神分裂症,于是强烈要求韩信去看心理医生,悬崖勒马还有救。
然而好心驴肝肺,韩信无动于衷,低头盯着手机,搜附近面馆的评价,敷衍:我没病。
经纪人满脸不信任:骗谁,心里要没点毛病,你成天搁那和谁唠,鬼吗?
“差不多。”韩信语气就灵异片旁白似的缓慢:“恶灵附身,我中邪了。”
“恶灵”的声音当场在韩信脑袋里响起:从幻听变成恶灵,我升级飞快啊。
“你是接受得飞快。”韩信上了车离开公司,和脑海里的声音对话:“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没,依然觉得我可能是你的里人格。
“不可能,你他妈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
就不能是失忆的里人格?
“你根本不是我。”
其实,第一次听到恶灵说话,韩信就百分之 一百二十确信,那是赵云的声音。第一天他以为是自个太常听赵云的歌,造成了幻听。数次对话后,一厢情愿得出天方夜谭般的结论:赵云魂穿到他体内了。
这结论没有告诉赵云,导致似乎失了忆的赵云在他脑海里分析种种可能性,此刻还严肃质问:那我是不是惨遭你杀害,化作恶灵回来复仇?
“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你刚才闯红灯。
“压线不算闯红灯。”
你是在法律边缘试探——
赵云忽而没了声响,数秒后:这么说来,我生前也许会开车?
韩信低声反对:你未必真的死了。
没出现歌手赵云遇害的新闻,韩信更没听圈子里的人提起过这类事,而且他打心底认为赵云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为零,拒绝相信任何事故。
退一步想,若真是自己精神分裂产生的人格,当成是赵云也稳赚不赔。
共享感官的赵云总是比韩信更认真观察环境:晚上真吃鸡蛋面?
“不是你说想吃?”
我想吃就去?对我这么好?
“别自恋。”韩信猛踩油门:“我正好也想吃。”
韩信当了两年模特,小有名气,和娱乐圈沾边,却从没和一样小有名气的歌手赵云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更没有人知道他是赵云的忠实歌迷,忠实到赵云在地下乐队时期的demo带他都有收藏。
他并不狂热追星,甚至觉得自己的行为极其愚蠢,所以买了数百张CD一起塞进CD架子,试图将赵云相关的痕迹隐藏其中,欲盖弥彰。
事情追溯到源头,高中时期的一段暗恋,对象是没搭过话的学长。事到如今,韩信回顾总结,不过年少被激素引发的心理悸动和性冲动,他又不了解赵云实际是什么样的人,习惯性的远远关注罢了。
也因为习惯,潜移默化的性癖难以改变。做爱时一定要放赵云的歌当背景音,喜欢冲澡时在氤氲水气里听赵云的歌,就着暧昧的想象进行自/慰。尽管异常,顶多类似男人对着女星海报发泄,倒算不上变态。
而且自从脑海里出现赵云的声音之后,韩信不再接触任何与赵云有关的东西,仿佛出于本能的排斥被对方察觉。偏偏赵云就是对韩信家里风格杂乱的CD颇感兴趣,旁敲侧击要求了几次,韩信说,你先给我煮碗面。
赵云没法触碰实物,赖皮建议:不如我教你怎么煮面,但得先放张CD给我听。
那晚,满屋回荡古典乐的高雅气氛里,韩信打开冰箱,抓起菜和肉,不管三七二十一,默默往锅里丢,水沸腾的咕嘟咕嘟,赵云打破寂静:面呢?
“不知道。”韩信勺了把盐,“可能放在哪个柜子里。”
你的家,你不知道?
“又不是我买——”
韩信话没说完,愣了一下,含糊其辞:“我问问。”
被询问的对象是个男人,说话语速不紧不慢,声音很动听。韩信全程哦啊好可以的简短回应,挂断电话后,赵云意味深长的起哄:有蹊跷啊。
“和你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我看戏。赵云跟着音乐哼曲子,听上去十分愉快。
“多管闲事。”韩信泄气似的,放弃煮面,心情复杂的倒床闭眼,嘀嘀咕咕:给我唱首歌,催催眠。
赵云愉快的拒绝:抱歉,我不记得怎么唱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韩信中邪的说法竟然得到广泛认可,外出工作期间,来问候的人一茬接一茬,被提到最多次的问题:恶灵长什么样?吓不吓人?
就连赵云也凑热闹:我长得凶不凶?
韩信指向一起拍摄广告的拉布拉多犬:凶,凶得狗一样。
半个月了,韩信习惯了脑海里时不时响起声音,也习惯了赵云的事不关己和有恃无恐。他和赵云一天的对话,比一整个月与其他人的对话加起来要多得多。
——所以你看得到我?
“……猜的,你不是背后灵,我没有阴阳眼。”
关于阴阳眼和背后灵的话题还未展开,摄影棚里来了位年轻的清俊男子,对韩信温柔的嘘寒问暖:是不是夜里又失眠,积累太多压力出现幻听?
“而且你有一段时间没找我了。”
“最近忙。”
韩信别过头避开视线,心虚,既想赵云和他瞎扯几句,又希望赵云什么也听不到。但其他人在场,赵云基本识时务者为俊杰,永不插嘴。
“你就是忙才压力大,一会儿我和你回家,给你做顿好的。”
韩信又甩出干瘪瘪三个字:“我不饿。”
不料赵云冷不防的提出抗议:我饿了,快让你的小情人来做饭啊。
在赵云“follow your heart”的催促中,韩信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但一回家他就躲进浴室闷闷发火:fo你妹夫啊!你不是我!
——万一我是你肚子的蛔虫呢?
“你他妈可真狗——”
敲门声响起,伴随温柔的询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韩信应了一声,双眼狠狠瞪着镜子,压低声音再次强调:“你。不。是。我。”
——如果我不是你的本心,你那么听我话干嘛?
“我……”
韩信欲言又止,要把赵云关浴室似的摔门出去。他的情人正往CD机里放碟:你最喜欢听这歌手……
话语未落,韩信一个箭步冲过去咔擦按下暂停键,气氛也暂停一样的瞬间尴尬起来。
对方没有勉强,温和笑了笑,回厨房继续忙碌。韩信取出碟放回CD盒,封面上的赵云,手握摇麦,眼神肆意的注视着他。
脑海里响起不客气的评价:你品味也没多高雅啊。
韩信粗暴把CD塞回架子里:“我的品味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生气了?
“没有。”
——抱歉。
“我没生气。”
——其实你审美特别赞,看你小情人多漂亮。
韩信看着回到原位的CD侧面,想说句话反驳,饶了一圈逻辑,找不着漏洞,作罢。
晚餐很丰盛,韩信只顾埋头猛吃,一言不发,被情人问“你最近下过厨吗”,低头“啊”了一声,算是肯定回答。
“什么时候也给我做碗面吃?”
“哦。”
“你答应了?”
“有空再说。”
趁着洗碗的空闲时间,赵云一副吃饱喝足的腔调:你这两天不是放假?给他下碗面?
“那也没空。”
——随你便,反正你做的没你小情人的好吃。
但赵云马上又啧啧感叹:小情人面前还扭扭捏捏,你是不是害羞?
“你是不是欠揍?”
——你往自己脸上来一拳我就不欠了。
“老子早晚把你从脑袋里抽出来……”
狠话放到一半,情人抱着被子经过客厅,笑问:“又幻听了?晚上睡哪?”
“沙发。”
“在沙发做?”
情人这一问,赵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韩信扭头朝阳台咬牙恶狠狠下令——“闭嘴”。
——要闭你闭,我可没嘴巴。
“你他妈——”
“那个恶灵话很多啊。”一双手臂撒娇似的从背后盘住韩信脖子,“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赵云兴致勃勃的隔空喊话:不多,我话不多。我保证,你们做爱时我一定严格遵守电影院观众礼仪。
“……今天没心情。”韩信轻轻挣脱搂抱,“我睡沙发,你去睡床。”
温顺的一声“嗯”同意,情人起身往往卧室方向,经过CD架突然停下脚步,清瘦的身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架子往地面狠狠砸去。哗啦哗啦的巨响,数百张CD滑落,铺满一地。
“啊,对不起。”
他弯下腰,慢慢收拾CD,慢得每一秒都能成为定格。
韩信始终坐在沙发里,静静注视对方怀揣数张CD走到面前。
“两个月。两个月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信息,当我是什么?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炮友都比我有尊严!”
“不说话?”那数张赵云的唱片被摔到桌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把我当成他——”
“你不懂。”韩信打断话,站了起来,“我走。”
离开家后,韩信在深夜的大街上漫无目的了一段时间,进入一家24小时快餐店,坐下望橱窗外:“你不说句话?”
——有点复杂,我得想想。
“复杂?”
——我觉得,你最好回去哄一哄你的小情人。
“为什么?”
相信我。赵云长篇大论分析了半天,大致意思就是韩信你不能活在幻想里,身边的人比遥远陌生的明星真实可靠,最后又搬出“follow your heart”的说辞。
韩信沉默听了几分钟,趴在桌上:“给我唱首歌,我睡不着。”
——我不懂唱歌。
“一首。”
——呼。
赵云好像在做深呼吸准备,忽而扯开高唱: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
韩信拍案而起,引来店里为数不多的顾客的目光。
“你他妈能不能看看气氛?!”
——这不是荡气回肠应情应景?男人要有心胸。
韩信又坐了回去:“你当我上战场?”
人生可处处是战场。赵云切的一声,妥协:行,你失恋你最牛逼,换首断肠愁绪的。
随后低声哼唱:怎么沟通,你都没空,说我不懂,说了没用,他的笑容,有何不同……
“你什么意思?”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你不想想对方的感受?
“你少教训我。”韩信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想过了。”
事情还是以分手收场,韩信被泼了一脸啤酒的不欢而散。赵云怒其不争的惋惜了三天后,注意力才转移: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觉得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做爱啊。
韩信呛住,一口汽水喷了出去:“没有!”
——生理需求多正常,不用介意我。
“艹,信不信我现在就撸给你看!”
冲动误事,韩信还真当场自行解决,冷静之后,扶着额头直后悔。
赵云是惊讶得老久没发声,终于感慨:我也许该试试能不能在你脑子里游泳。
“游也是狗刨。”韩信回敬一句,生硬掰话题:“别说我,你连自己是谁都没明白。”
——凶得跟狗似的恶灵呗。
如此你来我往的争论延续了一个月,每回韩信出席活动,赵云就揶揄:你这模特当得不是挺大腕吗,见个小歌手那么难?
“你以为月亮绕地球,今天不见明天就能见?”周末韩信心血来潮整理房间,搜出过去的相册,翻开:“况且,我认识他很久了。”
——你认识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认识你。
韩信没反驳,盯着高中毕业照的最后一排:“这是我。”
——多少年了,你没怎么变化啊。
“夸我年轻?你什么时候会顺杆爬了,跟猴子学的?”
——在下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相册最后一页,一个穿着相同校服的白衬衫男生侧脸,拍得不怎么样,焦点模糊,看不清楚,韩信目光柔了下去,无意间微微一笑。
——这么糊的照片,偷拍?
“高中一个爱好摄影的朋友拍的,我拿过来了。”
——你喜欢他?
“不知道。”韩信指尖在照片表面摩挲,“可能只是沉迷远远注视他的感觉。”
——也是,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挨近了感觉就差远了。
“本来有机会认识。”
韩信凝视照片,默然半晌,开始讲述遥远却清晰烙印在心底的故事。高考的前一天,才高二的韩信,闲来没事,跟随喜欢摄影的朋友爬上高楼采景,用望远镜偶然目睹了一场斗殴。
在校是乖乖优等生的学长赵云,被一群人堵在小巷子里围殴,虽然一己之力打跑了流氓们,但似乎受了伤,精疲力尽趴地上一动不动。韩信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报警,没有打120,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最后,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大汉把赵云扛走,他才放下望远镜。
第二天,赵云没有出现在高考考场。
“如果我当时去帮他,也许他的人生就会不一样,至少,能顺利上大学。”
——你在后悔?
韩信讲完故事一样,合上相册:“我也没上大学,后来听说他搞音乐,扛走他的那大汉也在同一个乐队。”
——然后你匿名定期给这个穷乐队寄钱,帮他们联系唱片公司,还把他们粗糙的录音带介绍给知名制作人?
遭遇惊天霹雳似的,韩信霎时愣住:你怎么知道。
屋里涌进明媚阳光的午后,韩信最后一次听到身体里那个声音。
——你说呢。
之后的两天,韩信浑浑噩噩,人去楼空的颓废,唯一的思考:你说呢。
他再次听赵云的CD,整个人沉浸在歌声里,想,也许那个声音真的就是自己,渴望不再束缚于过去的自我。
但也是时候去面对,不能再逃避。他通过关系打听赵云的消息,得知两个月前至今没有出席任何公开活动,唱片公司也找不到人,蒸发了一样,大概就最亲近的人清楚死活。
当年那个地下乐队给他回了感谢信,刻意留了联系方式,韩信一通电话过去:我找赵云。
一个声音稳重的大哥连续提问:“你是谁,怎么得到这个号码,找他什么事。”
简短的说明后,对方语气缓了不少:“原来是你。我们老四憋不出新歌自闭了,老想隐退,躺下闷睡了两月,现在还没醒呢。”
居然能把植物人状态说得如此轻巧,韩信听得一愣一愣,赶紧问躺哪了我去探望。
他到地下医院当天,赵云正好醒来,靠着白色枕头,看到韩信,神色平淡,问候:“你好。”
第一次近距离和真正的赵云接触,韩信坐在床边,两人皆是沉默,十多分钟无话的冷场。韩信印象中那个“恶灵赵云”,说话口无遮拦,似乎活泼些。
原来不是同一个人,他垂头失落,苦笑:“我喜欢你的歌。”
“谢谢。”
“祝你早日康复。”
“好。”
“那……”韩信尴尬起身,“我先走了。”
“哦,走好。”赵云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没煮碗面带过来?”
韩信杵在原地,单手捂住眼睛,表情一下子崩了,轻笑出声:“你他妈——”
笑着笑着又放下手,一拳锤赵云脑袋上:“想吃?自己去我家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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